Friday, February 19, 2010

加拿大东部游记

一九九七年八月,我应一位同学的邀请,前往加拿大度假,在加拿大东部多伦多及魁北克地区游玩了两周。这位同学是我在德州读书时认识的中国同学,九五年拿了电机系硕士学位后,携家人移民加拿大,很快就在多伦多一家电子器件公司找到了工作。工作后不久,在多伦多附近的滑铁卢市买下一幢崭新的大房子,妻子也在滑铁卢大学的实验室里找了一分工,一家人日子过得舒适悠闲,慷慨地邀我去滑铁卢度假。我当时已工作一年,存了两个星期的假期,可还没有绿卡,除了加拿大,去任何别的国家,回美国都需要签证,很麻烦,去加拿大回美国没有签证的忧虑,便欣然应邀。

九七年时,硅谷正蒸蒸日上,公司对工程师们呵护有加。我去加拿大虽是私人度假,去加拿大的签证却是公司秘书给办的。这是我在美国的第一份正式工作,公司的秘书们为工程师服务极为周到,复印传真等杂碎事务都可请她们办理,记得我还想:在美国当个工程师还挺有地位。不过,自从因特网泡沫爆炸后,硅谷工程师的地位是每况愈下,我如今早已习惯了没有秘书帮忙的日程。这是另话了。

我乘坐的飞机从圣何塞起飞,在达拉斯转机后飞抵芝加哥,再从芝加哥飞多伦多。在多伦多机场因为我拿中国护照,从长长的队伍中被单独请出到一间办公室里与海关官员面谈,感觉好像防我是偷渡客,心里颇不是滋味。到滑铁卢后的第一个周末,同学一家便开车陪我去著名的尼亚加拉大瀑布。进了尼亚加拉市,我原以为总要出到郊外才能看到大瀑布,没想到车一开进市中心,尼亚加拉大瀑布(右图)就赫然出现在眼跟前:原来尼亚加拉市就建在尼亚加拉大瀑布口上。我过去看大瀑布的照片,从来没有意识到,拍照的岸边就是一个繁华的城市。世界上最大的瀑布商业化到这样的地步,使我觉得意外和失望。

滑铁卢市距著名的加拿大国家铁路线很近,我在滑铁卢住了两天后,便登上了开往多伦多的火车。我计划的路线是先去多伦多,然后继续乘火车东行到蒙特利尔,从蒙特利尔再搭长途车去奎北克市。

不论是滑铁卢,还是多伦多(左图),看上去与美国的城市没有多大区别,加拿大英语与美国基本同一口音,电视除了当地新闻也全是美国节目,只是公路限速数字以公里计。 我第一次看到高速公路限速110,还吃了一惊,仔细一想,换算成英里可能就差不多六七十英里。加拿大城市与美国城市的另一个不同是看不到一个拉美人。我住过的德州城市和加州城市都是拉美人成堆,突然间人群中不见一个拉美人,感觉很异样。另外,加拿大有很多不化妆的女士。在美国呆了这末多年,白人成年女子到底长得什么样,我到了加拿大才算看清,在美国看到的全是画过的脸。

在蒙特利尔一下火车,我立刻感觉到:这下可不是美国了。火车站里所有的标牌全是法语,四下张望,一个英语指示也找不到。好在英语法语毕竟是同一语系,连蒙带猜,我很快就找到了地铁入口。我在蒙特利尔定的旅馆位于市中心,当我从市中心的地铁站出来时,已经是晚上七八点,大多数商店已打烊,也没有什么行人。环顾四周,我发现有一家商店仍然开着门,便进店向店里的年轻女店员问路。又是一个意外,她只说法语,不会说英语。好在她虽然不会说但能听懂英语,连做手势带画图,为我指了路。

蒙特利尔(右图)位于奎北克省,是法语地盘。奎北克人自认与加拿大别的省不同,闹过不少次独立,只是从来没有成功过。虽说英语法语同为加拿大官方语言,在奎北克省,所有的路标只标有法语。我多年前还在中国时,曾跟着电视学了两个月的法语,当时的水平达到能说一段长句子:“我和我弟弟在我父母开的旅馆里工作”。多年过去,这时我已不会说任何成句的法语,不过仍然记得怎么说你好,谢谢,再见。在蒙特利尔的地铁上听别人用法语说对不起,和英语很接近,又学会了说对不起。每次回旅馆经过前台时,我不说”Hello”,而是说“Bonjour”,结果弄得前台值班误认为我会说法语, 对我讲起了法语,这时我可就一个字也听不懂了.

蒙特利尔市中心有一个相当规模的唐人街, 虽比不上旧金山唐人街的规模, 但店主大多为讲广东话的中国移民, 很有旧金山唐人街的风味,不少商店把水果摊子摆到了人行道上。中国餐馆里则大多为白人,当地的华人人口数恐怕还是不能与旧金山相比.

蒙特利尔公共交通非常方便,火车站与地铁站相接,地铁站又与长途汽车站相连。我虽第一次来蒙特利尔,一个人也不认识,拿着张地图到处跑,从没走丢过。

蒙特利尔是个工业化城市, 没有多大特色,如今回忆我对蒙特利尔什么印象深刻, 好像除了满眼法文满耳法语, 别的已没有什么印象了。从蒙特利尔坐长途汽车到奎北克省首府-奎北克市约三小时的路程。与蒙特利尔相比,奎北克市小得多,但风味独特,给我印象深刻。奎北克市的旧城区有保留完好的建于十七世纪的城墙城堡, 旧城区里的街道古老狭窄,颇具欧风, 沿街有卖各种艺术品的商店和小摊,游人如织。有名的Chateau Frontenac大旅馆(左图)建于1893年,至今已有上百年的历史,气度仍然华贵非凡,前堂大厅里有几层楼高的天花板,和宽敞无比的通向二楼的楼梯,颇具皇家气派。

从奎北克回到滑铁卢后,我在朋友家又住了几天,带着朋友放假在家的十一岁儿子,骑自行车逛公园。滑铁卢是个中产阶级城,到处是维持良好的绿草地,街道整洁安静。八月的滑铁卢天气温暖晴朗,去户外活动感觉宜人。据朋友说到冬天要下三个月的雪,到时就出门困难,除了上班就在家困着。朋友家位于一个新开发区,邻居大多是白人。朋友的儿子出身在中国,六岁时随妈妈来北美,如今回家已不肯吃妈妈做的中式菜饭。每天我们在餐桌上吃饭,他一人在屋子的另一边边看电视,边吃自己烤的冰冻皮萨饼。

Monday, February 8, 2010

美国网民对中国宣告制裁美国的评论

这些网民评论来自NPR.ORG-一个非赢利性的美国公众电台网站。

NPR电台前几天播放了一个题为 “Let West Get Used to a Tough China”的报道,报道说由于美国向台湾卖武器和白宫接见达赖喇嘛,中国宣布要制裁美国。听众对此评论活跃,评论中大多数指责美国自己:指责布什政府向中国借钱打伊拉克,如今中国政府成了美国的新主人,可以向美国指手画脚;大企业贪婪无度,把美国的工作转移到贫穷国家以赚取更多的利润,造成美国工作机会的萎缩;还有指责美国人民自满懒惰,指责美国人不负责任的消费习惯,号召抵制沃尔玛。当然还有说中国政府自以为是,说中国经济能有今天靠的是美国的技术和市场,有指责中国对台湾的威胁和对西藏的压迫。有说中国制造的是垃圾,也有嘲笑美国制造也好不到哪里去。总之,什么观点都有,非常有趣。我这里节选了几段,评论共有一百多条,我只摘译了其中非常小的一部分,不过大多是受到多人推荐的评论。

这位网民说的非常好:
“恢复国家的最好方式是民众团结起来。历史清楚地表明,这个国家的公民才是我们国家的真正的力量。当公民们变得自满和懒惰时,腐败和贪婪就渐渐侵蚀我们的政府。“美国偶像”投票数多于总统竞选的投票数就是一个征兆,向大财团和政府领导表明人民在大门敞开着睡大觉,他们自然乐于进来在我们的眼皮子底下偷窃我们的家园。我们忘记了“出于人民,由人民”(Of the people, By the people)而只记得“为人民”(For the people)。我们政府失败是因为我们人民没有履行自己的职责,我们共和国的最后一道检查与平衡的关口是人民。现在人民“抗议”腐败,却以无责任消费,人云亦云,参加互相指责游戏的行为来鼓励腐败。”

很多人号召抵制沃尔玛,这位说:
“不要去沃尔玛买商品,看吧,中国的出口价值就会直线下降。我们为了买$99的微波炉和$499的平面电视,结果贬低了我们自己的工作价值,使我们当地企业破产。只有沃尔玛的股东,沃尔顿家族(沃尔玛的创始人)和中国政府从我们愚蠢不负责任的消费中得益。”

还有不少人建议取消中国的最惠国待遇,有一位写道:
“美国政府自八十年代开始对中国的劳动力政策装作没看见。现在是奴隶式劳动力在为我们生产物品。我们曾为奴隶式生产发动过一场战争(指美国Civil War),也许现在是我们重审我们的价值观,做些什么来纠正这个错误的时候了。我建议取消取消中国的最惠国待遇。我们自己做玩具,电器和TV也许不那么便宜,但价值观是有代价的。”

这一位美国中国各打五十板:
“中国制造的都是crap,中国剥削环境,货币制度,人权,文明对话,却没有受到惩罚。美国人也同样有罪,因为我们是他们制造的垃圾的最大消费者。”

报道的第一条评论受到5个人的推荐,但已被网管删除,不知说了些什么。第三条评论是对第一条评论的抗议,受到21个人的推荐。第三条评论说:
“我是一个努力工作,信仰宗教的华裔美国人,看到有人在公共电台用这种种族辱骂来作答复并得到一些人的支持感到非常痛心。共产党王朝固然让人痛恨,但我们可以用比无情谩骂更文明更成熟的方式来表达我们的愤怒。”
接下来的一百多条评论再没有任何带有种族色彩的谩骂,不需要网管来删除。

有一位网民说:
“我能习惯强硬的(tough)中国。。。,不过一个要把政治对手关进监狱的政府有多“tough”?”

这位说的我非常同意:
“这也许是坏事变好事,希望我们使中国如此生气,他们从此再不借钱给我们,这样帮助我们做到我们没法使国会做的事:在财务上负起责任。”

这一位最逗:
“终于(在沃尔玛)找到一个美国制造的产品,一个取暖器,不过在沃尔玛工作的女士说这个产品差得很,都被退回来了。”

这一位不相信中国真的那么强大:
“这些成天想做集权超级力量的人一旦经济好些,就变得过于狂妄。让我想起几年前原油价格达到每桶$200时俄罗斯的普京的样子,当然那没能维持多久。中国经济也有可能很快就下降。作为一个封闭的社会,没有任何透明度,中国宣称每年有百分之8到12的经济增长,可又无从核实。让我想起伯尼摩道夫和他的谎称。”

这位是生活在中国大陆的美国人,说出了中国政府总是不明白的一个道理:
“中国是越来越“强硬”了。不过中国政府总是不明白随着全球化发展,随着中国在国际上的力量的日益增长,对中国的监督也就必然越来越多。他们是国际场地上的新手,不能就此为世界重定规则。”

一位生活在台湾的美国人说了下面这段话,他说的话在一定程度上有道理,不过我不同意中国是比恐怖分子还大的威胁:
“我已经对中国的崛起观察了一段时间,中国崛起,而不是恐怖分子,是世界安全的最大威胁。过去两任(美国)总统一直努力将中国融入世界,指望把他们从军事独裁改造成民主。结果是给了一个自认为能阻止达赖喇嘛的国家以很大的威力。不管有没有美国的帮助,今后中国的贫富差距将继续增长。我们等于给了一个两岁的孩子一把机关枪。”

有些人建议以对抗的方式来对付中国:
“如果是我,我会免费送给台湾更多的武器,要让中国知道就因为他们是我们的最大商业伙伴不等于他们可以要挟我们。另外我并不认为台湾是中国的一部分,世界上大多数人都不这样认为,只有中国这样看。”

另一些人号召双方礼貌合作:
“世界需要中国和美国的合作来解决一些大问题,经济,气候变化等等。要合作就要学会相互礼貌。中国和美国也许永远会有不同意见,只要双方保持开明的头脑,有不同意见也没关系。我们并不总是那么美妙,他们也并不总是那么邪恶。”

NPR网站做这篇报道时以去年中国国庆的海军方阵为题图。这位网民写道:
“任何一个国家以上千军队方阵,展示坦克,武器来庆祝国庆都是危险的国家。中国相信自己已经具有世界威力,它可能确实具有世界威力。但中国不在乎世界威力所带来的责任。她想要经济和军事力量,但不愿意承担作为世界威力在人道方面的责任。仅仅是中国在言论自由方面的立场这一点就是一个严重的威胁。信息自由是对付无知的一个重要武器。无知造就偏见,仇恨,最终战争。美国政府和美国人民如果在乎我们孩子的未来就需要停止我们自己之间的争吵,建设这个国家。如果美国不站在人权和自由一边,世界上没有别人会。

Wednesday, February 3, 2010

重审“中庸之道”

据说中国现在又开始尊孔了。我们这一代是在对孔子的一片批判声中长大的,对孔子思想,我记得最清楚的是“师道尊严”和“中庸之道”,这两点都是当年大批特批的。我还知道孔子的一句名言:“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这句话给出了一个非常简单但又非常合理的行为准则,我在现实生活中正是努力这样做的。对师道尊严,今天回过头来看,我认为既不该批倒批臭,也不该捧为金科玉律。孩子应该尊重老师,礼貌对待老师,以从小养成尊重人,讲礼貌的习惯,但从行为上鼓励孩子礼貌对待老师,并不意味着从思想上鼓励孩子对老师的绝对服从。不问对错地接受被灌输的思想是中国文化的误区,中国教育到今天都没有走出这个误区。不过,中国如今早已不是“师道尊严”,而是“党道尊严”了。

对孔子的“中庸之道”,我一直将其看成是中国文化的糟粕。在学校里,我们被告知“中庸之道”意味着模棱两可,和稀泥,不得罪对方,是一种做人的技巧。我在日常生活中不爱听的一句话是:“那么认真干什么”,对喜欢和稀泥的人心怀反感,在我眼里做人没有原则是中国人丑陋处之一。因此在“中庸之道”这点上,我自认为是不赞同孔子的。但是近来我对“中庸之道”的看法却起了很大的变化。

美国人常讲一句话:“Be moderate”,就是任何一种思想行为,都不要走过头,走极端。信仰宗教,信仰上帝可以是好事,但如果走过头,认为宗教上帝是一切,而完全不看重现世,就可能成坏事,穆斯林极端分子恐怖分子就是在这点上走了极端;再比如,对孩子要有纪律约束,以养成良好习惯,但要适可而止,不能过分,否则会影响孩子的发展,甚至伤害孩子;反过来,也不能因为强调自由发展,对孩子过于放纵溺爱,完全没有约束,掌握好纪律约束与自由发展之间的平衡对孩子的健康成长非常关键。仔细想,“Be moderate”这个警句其实可以用在生活思想的任何一个方面,任何一个思想行为走过头都会变成不实用,甚至有害。比如,对我来说,物质生活和精神生活是生活快乐不可缺少的两大因素。物质可以给人带来快乐方便,我现在过的日子,比起小时候除了吃饱穿暖几乎没有其他奢侈享受的生活要舒适得多,我没有愿望放弃现在舒适的生活,重回从前那种清贫简陋的生活。但如果一个人走过了头,变得一心只有物质追求,或者是物质欲无限制的膨胀,那人生在我看来就变得没有意义,变成人为物质而活,而不是物质为人服务了。精神生活对我来说不可或缺,当我看了一场打动我心灵的电影,读了一本好书,听到一首触动我灵魂的歌,有时甚至简单到与友人进行了一场有趣的对话,这些精神食量给我的生活带来的快乐满足不是物质可以衡量的,我在生活中没有中断过对丰富自己的精神灵魂的追求。不过如果有人要把精神追求提到无限高的境界,把一切世俗欲望都看成是罪恶,我也会忍受不了,无法认同。我像大多数美国人一样,是一个非常moderate的人,喜欢平衡的生活,不喜欢任何单向极端的思维。

有一天,我突然想:美国人的这个“Be moderate”译成中文是不是就是“中庸之道”呢?为什么中国人对“中庸之道” 的解释是模棱两可,和稀泥呢?孔夫子在西方被看成是东方智慧的象征,对东方文化感兴趣的美国人常用“孔夫子说…”什么什么的来引经据典,那么西方人对“中庸之道”又是如何阐释的呢?带着这些疑问,我做了一些internet搜寻。首先我将“中庸之道”放到Dictionary.com上做中译英,出来的结果是“Moderation”!就是说西方对“中庸之道”的翻译就是“适度”,就是他们常说的“Be moderate”。我接着用Confucius和moderation搜寻西方对中庸之道的详细解释,发现西方很多人将孔子的中庸之道与古希腊哲学家阿里斯多得的Golden Mean理论相等同,认为两者说的是同一件事:在满足人的欲望时,在实施行为准则道德准则时,适度是关键。我又做了中文搜寻,在“光明网”上找到下面一段解释:“有“宋代孔子”之誉的朱熹曾对中庸之“中”的含义有过这样的解释:“中只是个恰好的道理”。可见,中庸即是把两个极端统一起来,遵循适度原则。因此,可以把中庸的高明之处理解为寻求平衡的智慧。”原来国内现在已经有人对“中庸之道”做了“适度”“平衡”的新解释。

如果“中庸之道”意味着适度平衡,那末,我对中庸之道就变成了举双手赞成。我们的先人几千年前就提出了“中庸之道”,提倡适度平衡,可很多中国人的思维习惯到今天却仍然停留在单向极端的水平:注意外在美就一定是内心肤浅空虚,心灵美有深度有智慧就一定要不在乎外表;讲个性就是反社会,反一切约束,讲和就是一切大统一,没有原则,没有自我;批一个人批一种思想就要批倒批臭,捧一个人捧一种思想就要偶像化绝对化;过去在中国爱物质就是腐败堕落,如今大多数中国人除了追求物质,还是追求物质。中国人总是从一个极端奔向另一个极端,不懂得在极端间寻求适度平衡。希望中国这次新一轮尊孔潮能够遵循孔夫子的中庸之道,学会适度,从中华先哲慧人留给我们的文化遗产中汲取精华之处,摒弃过时不再适用的东西,为探索平衡的国家发展道路,追求平衡的个人人生寻找思想源泉。